據(jù)外媒最近報道,沙特正考慮在對中國的石油交易中使用人民幣結算,并將人民幣計價的期貨合約納入沙特石油公司計價體系。另一方面,全球第三大石油進口國印度乘烏拉爾原油價格大幅下跌之際,搶購原本主要面向歐洲市場的俄羅斯原油。而且印度央行正與俄央行探索建立“盧比-盧布”貿易支付機制。西方輿論普遍認為,這些可能導致美元在全球石油市場的主導地位遭到削弱。
從技術層面來看,有關沙特以人民幣計價向中國出口石油,本身并無太大障礙,伊朗、委內瑞拉等重要產油國此前都已做出相關安排。至于其他幣種,例如歐元,早已成為部分石油出口國的結算貨幣,只是份額無法與美元相提并論。但對去年收入超過3500億美元、凈利潤1100億美元的超級巨無霸沙特阿美而言,假如在和中國的大當量石油貿易中使用人民幣替換美元,其對全球大宗商品交易市場帶來的沖擊將是大爆炸式的。因此,西方媒體的猜測性報道更像是一種預設的信號測試。
姑且不論上述猜測是否最終兌現(xiàn),僅從趨勢變遷來看,中國作為全球最大的石油進口國和全球貨幣與金融市場中最重要的參與主體之一,在雙邊或多邊貿易體系中使用或擴大使用人民幣,本身是十分自然的邏輯。只是從全球貨幣與金融變遷史來看,一種貨幣一旦滲透到全球實體經(jīng)濟和虛擬經(jīng)濟的交易與結算體系,占據(jù)儲備貨幣的主導地位,則其對普通市場主體、企業(yè)乃至各國央行而言都具有很強的持有與使用偏好引力,進而形成該種貨幣的國際聲望機制。
至于支撐體系,一般不外乎強大的實體經(jīng)濟競爭力(制造業(yè))、全球貿易價值鏈延伸、柔性的商業(yè)規(guī)則與金融定價權以及密布全球的海上力量投送與打擊體系,以確保該國作為全球經(jīng)貿與金融體系擔保人地位的穩(wěn)固。19世紀以來,英鎊和美元先后扮演過上述角色,英美作為各個時期的超級大國,在維護本幣的霸權地位方面可謂殫精竭慮。
有研究認為,一國貨幣充當國際主導貨幣的周期一般為100年左右。如果該觀點的預見性成立,則自1944年布雷頓森林體系建立以來,美元的霸權紅利周期所剩不多。這大概也是包括布熱津斯基、薩繆爾森在內的美國戰(zhàn)略界人士或經(jīng)濟學權威憂心忡忡美元地位大廈將傾的部分原因所在。
當然,就石油美元而言似乎還有較長時期的紅利。嚴格意義上說,石油美元的構想始于1973年,是在第四次中東戰(zhàn)爭引致全球再度爆發(fā)石油危機的背景下,由時任美國商務部長彼得森與美國經(jīng)濟學家奧維斯共同提出“石油美元”的戰(zhàn)略構想。經(jīng)過美國時任國務卿基辛格的游說,沙特作為頭號產油國決定以美元作為石油出口的唯一定價貨幣,進而促成石油輸出國組織1975年一致同意以美元定價石油產品,并將石油收益投資于美國政府債券,以換取美國的軍事安全保護,“石油美元”體系也自此形成。
表面看來,美國和石油輸出國各取所需,互利共贏。但從國際政治經(jīng)濟學的角度來看,美國通過提供軍事安全保護成功地將美元嵌入石油這一全球最重要大宗商品的中樞神經(jīng)中,由此握有了經(jīng)濟學意義上的“占優(yōu)策略”,得以從政治、經(jīng)濟、金融以及安全等方面形成對中東主要產油國的戰(zhàn)略鎖定,進而在全球范圍內形成以石油美元和資本資產定價權為戰(zhàn)略支撐的機制化金融霸權體系。美國由此獲得的顯性與隱性收益究竟有多少,恐怕只有美國核心官僚才清楚。
只是任何一種霸權貨幣體系都有崩潰的一天,所謂“一種貨幣只會死在自己的床上”,說的就是貨幣本身的力量使用過度,最終將導致全球貨幣體系迎來難以抗拒的新陳代謝與再平衡周期。
對石油美元而言,其短期面臨的主要挑戰(zhàn)是美國維護現(xiàn)存體系的成本日益升高,而美國由于國力相對衰落很難做到一次性綁定中東主要產油國的選擇偏好。再從中期而言,其面臨的主要挑戰(zhàn)是石油本身作為化石能源將在“雙碳”背景下逐漸失去支配地位,導致石油美元體系要么換一個馬甲繼續(xù)存在,要么接受被局部替代的命運,當然這個周期可能會持續(xù)一定時間。長期而言,隨著美國在21世紀中葉很大可能不再是全球最重要的經(jīng)濟體,隨著二十國集團中有多個成員國經(jīng)濟規(guī)模占全球總量比重超過10%,必定會有新的貨幣力量中心崛起。屆時,全球最有可能出現(xiàn)的是三邊甚至多邊貨幣均勢格局。